今天看电视剧版的《三体》,里面提到火鸡假说:在一个农场里生活着一群火鸡,每天中午十一点农场主都会准时给火鸡们喂食,因此火鸡里的科学家经过多次观察和计算得出结论,每天十一点就会有食物,但是这一个定理却在某一天失效了,因为那天是感恩节。这个假说是为了解释人类科学的脆弱之处,人类中最聪明的头脑们通过经年累月的思考、计算、实验所得出的自然规律,或许就像火鸡们一样,在更高维度的世界里,不过是偶然的、无所谓的。我们都可以想见当天火鸡们看到农场主提着菜刀过来时候的惊慌失措,人类也会如此,当人类观测到自己的全部学说都无法解释的问题,也会崩溃吧。
幸好上面这段话暂时还只是科幻故事。我们暂时没有遇到剧中的灾难(但是谁说的准以后呢),我想到19世纪后半叶人们面对看似即将落成的物理学大厦上的两朵乌云时候的痛苦——但也很快振作,所以后来我们有了量子理论和广义相对论。尽管穷尽爱因斯坦毕生所学也未能实现大一统,但至少还不算太绝望,理论上的预测正在逐渐被实验所证实,而一个科学家死了,也会有其他科学家去接替完成其未完成的工作。
但是这仍未能回答真正的问题:如果我们真的就是火鸡呢。我们现在没有死,并不能论证我们不是火鸡。惭愧地讲,虽然读过原著,但是回忆起来我的印象大概都是《黑暗森林》与《地球往事》的情结,或许是这两部的构想更加容易打动少年时候的浮躁的、好奇的心。但是我突然想起来,获得雨果奖的「三体」是《三体》而并非这两部续作。这部电视剧拍摄的也是《三体》,或曰「三体」第一部,如此看来,我竟然有些生疏地面对这个或许含蓄而丝毫不逊色的故事了。因此对于剧中给我出的回答,我居然有些耳目一新,叶文洁说:不重要,科学恐慌发生过很多次。哥白尼的日心说直到其去世才公布,世人恐慌,于是布鲁诺被烧死;采科达斯科里认为地球是圆的,也被烧死。今天看来的常识,昨天或许就像农场主对火鸡的所作所为一样,让火鸡们不可置信。
所以人类其实一直是火鸡。如果人类不是火鸡,那同时也就不可能是农场主;其实我们总是可以假设自己就是农场主,但是却愿意花费巨大的资源、精力,用一代又一代人的一生去证明,我们对于世界的真相而言,其实不过是火鸡。就像爱因斯坦说的,我不过是沙滩上捡贝壳的小男孩。汪淼在剧里说,火鸡也是有好奇心的。这是他勇敢的开始。
今天上午读西方哲学史。泰勒斯认为世界的本源是水,毕达哥拉斯认为世界的本原是数,赫拉克利特则说是世界的本源是火。很荒谬吧。但是当泰勒斯说出世界的本原是水的时候,他开始将解释世界的权力从神身上争夺回人的头脑,这是多么勇敢的跨越;当毕达哥拉斯用数字解释世界,他开始考虑到具体的现实之外的抽象世界,并试图在其中建立关联;而赫拉克利特的火则更进一步,从此世界不再是静止的,辩证的世界开始出现,在斗争与不和谐中、在对立统一中,世界不断着运动着。这一观点更是深刻影响了后世的黑格尔与马克思。你看,人类在稚嫩的思想中走向成熟。
赫拉克利特说,「即使穿越每一条路,人也永远不能发现灵魂的边界——它拥有的范围如此之深广。」但是我们永远可以「研究自己」。